第(2/3)页 这一番动作,让耿煊的心态也彻底从“巨熊帮帮主”这个身份上剥离,重回一个十八岁的里坊青年的状态。 收拾停当以后,耿煊这才打开房门。 他正准备迈步向外走,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专门的打扫,不仅屋内,门前屋檐下,以及小小的院子里,都有一层薄薄的浮尘。 若不仔细去看,寻常人即便是白天,也很难注意到,更别现在这个星月光辉都很黯淡的晚上。 可耿煊凭着自己惊人的目力,只随意一扫,就看见了。 他不仅看见了浮尘,还看见了脚印。 这些脚印很小,而且很浅。 这小浅而小的脚印,有的很新,仿佛是这两天才刚留下的。 有的则很旧,似乎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且被新脚印踩得破碎,凌乱,甚至只能看得些许残痕。 这些脚印,分散在门前的堂屋下,小小的院子里,那个石桌旁边。 看着这些脚印,耿煊已经能够想象出,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自己不再的这段时间,经常在自己的小院门口徘徊,向里面窥探。 最后,她直接进到了院子里,迈步来到了房门前的屋檐下,在紧闭的房门口转圈,徘徊。 有时她也会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去到耿煊以往吃早饭的石桌旁边,小脚小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踩着。 通过敏锐目力捕捉到的痕迹,在脑海中还原出来的画面,让耿煊心中莫名有股暖流奔涌。 至于这个小女孩是谁,在耿煊心中,早就有了清晰的答案。 耿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跨过门槛,踏在了这些又小又浅的脚印之上。 穿过小院,打开那被仔细关上的、自家那破败的院门,耿煊来到对面的院门前。 “砰砰砰——” 耿煊抬手敲响了院门。 没人应声。 耿煊停顿了片刻,这才再度拍门。 “砰砰砰——” 片刻之后,一道有些机警的女声从屋内传出。 “谁?” “婶子,是我。”耿煊道。 “啊?!煊哥儿?……你等等……啪……你等等……” 曾柔意外又急切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中间还伴随着一道物体落地的声音。 耿煊从声音判断,那应该是油灯摔在了地上。 应该是熟睡的曾柔起身,准备将放在顺手处的油灯点亮,结果却情急之下将油灯摔在了地上。 耿煊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婶子,您慢点,别把自己摔着。” “嗯……好。” “阿娘,怎么啦……” 就在这时,另一个奶声奶气,迷迷糊糊的声音也从屋中传出。 紧接着,都不待曾柔回答,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就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尖叫—— “啊!!” 然后,耿煊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口钻出,仿佛划过一道残影般,快速越过小院,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小身体,直接跳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因为她跳的并不高,耿煊还特意弯腰抄手,这才没让她跌在地上,将她稳稳接住。 陈小钰也不说话,就只是趴在耿煊肩头。 很快,耿煊就感觉肩头与陈小钰脸颊接触的区域渐渐湿了。 耿煊惊讶道:“怎么还哭了?看到我不高兴啊?” 这话说出,他只感觉趴在肩头的小脑袋快速摇晃,却没有说话,反倒是肩头被泪水濡湿的区域越来越大。 分明是哭得更凶了。 耿煊不得不安抚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刚刚是说着玩的,我知道你看到我很高兴,看到你我也很高兴,好了好了……” 耿煊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哪里又说错了,原本还只是趴在他肩头无声流泪的陈小钰,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哇哇哭了起来。 对一个两三百斤的大汉能够弹指就灭,现在却对这个三十斤的小东西毫无办法。 正感手足无措的耿煊,见房门再次打开,婶子曾柔一边系着襦裙的系带,一边从屋内匆匆走出,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曾柔快步穿过小院,赶紧将手里拿着的一套衣服披在陈小钰身上。 为了方便她行事,耿煊想要暂时将陈小钰紧紧抱住他脖子的双手分开,好将她的手穿进袖子里。 可在感受到他的动作之后,本来已经哭声渐歇的陈小钰忽然哭得更大声了。 缠着他脖子的小手箍得更紧了几分。 耿煊动作不由得为之一僵。 曾柔干脆将衣服紧紧裹在陈小钰身上,道: “煊哥儿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多抱她一会儿吧。 这丫头倔得很,我们劝了她好多次,说得越多,她反倒越发认定你人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耿煊顿了一下,忙道:“那我就多抱一会儿。” 他知道,曾柔说的陈小钰认定自己“走了”,实际上是认定自己“死了”。 陈小钰虽然只有四五岁,可很多该知道的事情,她其实已经懂了。 里坊每年,都不缺生离死别之事。 这在常平坊是常态。 他这么久不曾露面,陈小钰心中会这么想,也并不奇怪。 耿煊抱着陈小钰,曾柔引着他往屋里走。 耿煊好奇询问: “婶子,陈叔呢?还有铮哥,现在都不在家吗?” 曾柔道: “现在正和柴爷他们在李逡的院子里议事呢,马上就要大迁移,现在应该在做最后的安排。” 耿煊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曾柔见他这反应,却有些奇怪的问: “这事,煊哥儿你也已经知道了?” 耿煊闻言,神色一滞。 总不能说,八家里坊提出这个决策时,我就在现场,并且亲自点头确认,这事才得以通过施行吧? 只能含糊应道:“嗯。” 看得出来,曾柔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这就让她在一阵忙活,招呼耿煊入座,又给他泡了一壶热茶之后,就显得很有些不自在。 想随便聊点没营养的话题,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想问点真正好奇的,比如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怎么走得这么突然,连个音讯都没有,吃得如何,住得如何,做事辛苦不辛苦,危险不危险…… 她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可又记起自家男人的嘱托,同样说不出口。 最后,她干脆起身道:“你带小钰在屋里先坐坐,我去喊你叔回来。” 耿煊道:“没事,等一等又不耽误什么事。” 曾柔却反而下定了决心,道: “坊里做好的决定,他也就跟着跑个腿,有他没他都没影响的。” “呃……” 耿煊心道,陈叔要是听了这话,大概心里会很受伤。 …… 安乐集、百源集都在动员,没道理耿煊这边什么都不做。 除了三通集、百源集,以及巨熊帮都在积极做着备战准备之外。 常平坊,万福坊,永和坊,天润坊等八家里坊同样也在做着相应的动员。 撇开个体实力不谈,真要说军事化动员,与安乐集、百源集、三通集、清源集比起来,八家里坊才是真正的行家。 每年一次的秋猎,整个里坊,除了年纪太大和太小,或者过于体弱做不了事的,整个里坊都要参与其中。 各司其职,各尽其力。 对于波及全坊的动员,坊民也不会有任何抵触,反而都会积极的配合。 让八家里坊跟着动员起来,也不是耿煊的指定,而是八家里坊主动提出的请求。 在这场与安乐集的冲突中,他们也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而不是自此就缩在康乐集,做出一切都与他们再无关系的姿态。 耿煊至今都没有要让他们上阵冲杀的计划,面对他们的请求,却也不会拒绝。 这段时间,八家里坊因为充盈的资源供应。 不仅通过购置了更多、更高品质的兵器,以及重资购入近百骑玄幽铁骑。 在大量修炼资源的堆积下,许多卡在瓶颈期的修炼者,修为实力都有明显的提升。 ——一个修炼者卡在瓶颈期,靠自己有限的家底无法更进一步,或者有家室儿女拖累,年纪渐大,潜力将近等因素,无法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 对于这类修炼者,里坊同样也不会对他们投入资源,因要考虑投入和产出“收益”的问题。 现在,一两百万两的巨额进账,让里坊一下子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在足量资源的供应下,许多卡在瓶颈期的修炼者,就借着整个里坊上升的大势,跟着一起水涨船高。 如资深炼肉境界的陈荣山,就借着这股东风,晋入到了炼血层次。 类似他这般情况的,八家里坊比比皆是。 另还有不少资深炼血境,趁机晋入到炼骨层次。 除此之外,八家里坊还有一位年过五旬,两位年过四旬的资深炼骨境,趁机突破到了炼髓层次。 加上八家里坊原本就有的三名炼髓境,炼髓境的人数直接翻了一倍。 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坊实力的突飞猛进,才让范宏盛等人有底气在接下来与吴家的碰撞中掺上一脚。 八家里坊的计划是,八家里坊的坊民,暂时全部迁去地利最好,最是易守难攻的永和坊。 所有修炼者全部动员、集结之后,八家里坊总共可以攒出规模超过两千人的可战之兵。 ——以常平坊为例,秋猎期间,猎队人数便有将近一百六十人。 加上后勤队伍,以及其他队伍同样有一定比例的修炼者存在,拉出一支人数超过两百的可战兵力并不难。 这一次,因为大笔资源的砸入,如陈荣山这类已被默认为退出战斗序列,承担各种庶务管理的成员,修为实力迎来一波上涨,焕发第二春,将兵力人数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五十人,并不难。 不仅人数更多,平均实力也更强。 其他里坊的情况,也与常平坊类似。 有了这些背后的脉络,才有了八家里坊能够动员两千战兵,人数上,相当于安乐集、百源集动员战兵的两倍。 并非安乐集、百源集的潜力只有这么大,而是这到了他们能够忍受的极限,若是继续压榨逼迫,这两个集市直接就要从内部炸掉。 就如洪铨总结的那样,经过这一两百年的演变,元州修炼者,早就习惯了各自为战、危险来了便想办法自保这种生存方式。 军事化、集体化的生活方式,是与元州修炼者的天性相抵触的。 常平坊、万福坊这些以赤乌山为食的里坊,既保留了军事化的动员能力,每个里坊又有着数量不菲的修炼者数量,这才有了这样惊人的结果。 六名炼髓境,超过两千名可战之兵,给了八家里坊更多的底气。 范宏盛等人的计划是,他和魏万宗,再加上一名新晋炼髓境,带一千名战兵东赴三通集。 而另一名资深炼髓加上两名新晋炼髓,带着剩下战兵看家护院,驻扎在易守难攻的永和坊。 这样一来,既可保老家无虞,也能尽可能调集更多力量参与到与安乐集吴家的碰撞之中。 而为了避免提前显露出迹象,让安乐集有所应对,无论是里坊的动员和迁移,还是千人规模的战兵东赴三通集,都会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发动。 让吴家无法提前预料,提前防备。 …… 当门外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荣山、陈铮以及曾柔回到家中时。 听到的是陈小钰咯咯的欢笑声。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陈荣山听到女儿的笑声,停留了片刻,揉了揉脸上那显得过于郑重的脸皮,让五官表情显得更加随意温和,这才打开院门,迈步向屋内走去。 跟在他身侧的陈铮倒是什么都没做,反正,在他的脸上,正常人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之色。 进入屋中,陈荣山看了耿煊一眼,便看向坐在耿煊腿上的陈钰,笑着问: “钰儿,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陈小钰脸上的笑意未减,闻言立刻叽叽喳喳的分享道: “阿爹,煊儿哥编故事哄我呢。 他说从前有个诸侯国王,喜欢穿漂亮衣裳。 有两个骗子找到他,说他们能做出世间最美丽的衣服,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看见…… 那个国王就这么光着屁股在街上逛,所有人都夸国王的衣服好看。 最后只有一个小孩子说他光着屁股……” 说到最后,陈小钰似乎又想到了那滑稽又荒诞的场面,再一次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陈荣山听了这个“骗小孩子玩”的故事,却是愣了一下。 陈小钰年纪小,只听出了里面好玩好笑的部分。 而他却从中听出了辛辣至极的讽刺,他深深看了耿煊一眼,对坐在耿煊腿上的陈小钰道: “钰儿,去你阿娘那里,我要跟你煊儿哥聊会儿天。” “不嘛,不嘛……”陈小钰拧着小身子娇声娇气的撒娇道。 耿煊笑道:“没事,这又没什么妨碍。” 陈荣山点头,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耿煊道:“刚回来,就过来与你跟婶子说一声。” 陈荣山在旁边坐下,张嘴顿了片刻,最后却说出一句: “晚饭吃了吗?没吃让你婶子做一点?”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