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面对耿煊的反问,范宏盛、魏万宗等人都是默然。 罗青、王襞等巨熊帮众见此,脸上都已隐隐现出不快的神色。 从某种角度来说,范宏盛、魏万宗等人这时候来这么一出,是很有些不地道的。 倒是耿煊并未因此就表现出不快不满的神色,反而问:“这一趟,非去不可吗?” “……是的。”范宏盛道。 “理由呢?”耿煊问。 “有很多……嗯,我不知道您对我们与月露原那边的关系有多少了解,三两句也有些说不清楚。”范宏盛道。 “这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你可以挑重要的与我说说。” …… 事实上,在范宏盛等人说出“月露原走亲”时,耿煊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测。 作为一个里坊人,耿煊对“月露原”与他们这些里坊的关系,自然是清楚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简单的将“月露原”当成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的加血包。 别看常平坊、万福坊、永安坊这样的里坊,在康乐集、百源集这样的势力面前,都是小弟弟一样的存在。 有着一道明确的、很难破除的天花板存在。 可若横向与元州境内的所有里坊进行对比。 无论是康乐集周边,包括常平坊、万福坊在内的八家里坊,还是三通集、清源集、百源集、安乐集这些集市周边的里坊。 全都是元州境内超过九成的里坊可望而不可即,梦里想想都会忍不住羡慕得流口水的存在。 因为这些“靠山吃山”的里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它们背后有着一座宝库一般的赤乌山。 从这个宝库中,他们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肉食、皮毛、药材、矿物、宝石、以及许许多多珍贵的,有着巨大经济价值的物产。 凭着这些稳定的产出,这些“靠山吃山”的里坊,不仅可以轻易满足整个里坊一年的温饱所需,还能够让坊内许多子弟踏上修炼之路。 那些有修炼才能的,凭着里坊背靠的山林正常产出,就可以修炼到炼血境界,不会受到太大阻碍。 若是集整个里坊之力,还能够培养出炼髓境强者,一代又一代,传续不绝。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实力和底气,哪怕如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还是要受到康乐集、三通集这些集市的压制。 从他们手中产出的、辛辛苦苦从赤乌山收获来的资源,大部分的利益,都要被那些行会刮过一层又一层。 但为了避免各家里坊直接掀桌,也不敢压迫得太狠,总要给各家里坊让出一部分利润空间。 由此也可以看出,双方地位虽有高下,但大体还是处在同一层次。 里坊是具备与集市平等对话基础的,若是各家里坊齐心协力,甚至能够令集市为之忌惮。 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地位,对元州境内超过九成的里坊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所以说,如常平坊、万福坊,乃至于所有背靠赤乌山生存的里坊,在元州里坊中,是“非常态的”。 反倒是散布于月露原的那些里坊,才是元州绝大部分里坊的真实写照。 无法“靠山吃山”,也无法“靠水吃水”,只有一片可耕作的土地,粮食是他们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产出。 对于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来说,天花板是炼髓境。 可对于这些“不幸”的里坊来说,天花板不是炼髓境,甚至不是炼骨境、炼血境。 ——若真“不幸”的出身于这样的里坊,便是再有才能,想要凭这些土地上的产出独自修炼到炼血境界,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对于那些有志于九州天下的豪杰来说,这些里坊,就是天然的起家之地。 在他们眼中,如月露原这种可以孕育大量人口、产出大量粮食的平原,是看着就能令他们馋涎欲滴的“金肚皮”。 反倒是常平坊、万福坊这类地势又偏、人口又少、力量又强、心思又独,常出刁民与反贼的里坊,才是宛如鸡肋一般的“草边角”。 不过,自从元州“自废武功”,主动退出乱世争霸这场游戏之后。 下到距离这些里坊最近、聚集了大量城狐社鼠,氓流游侠,对他们有着直接生杀予夺之力的集市。 上到那些有着更强实力的行会、帮派。 都主动切断了与这些里坊的联系,不再谋求直接掌控。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里坊的美好时代来临。 恰恰相反,迎接他们的,是更加水深火热,险象环生的新时代。 那些豪杰枭雄们,虽然也需要他们的血、他们的肉,需要他们不断的、持续的燃烧自己,照亮他们的未来。 但哪怕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燃烧得更久,他们也会懂得适可而止,不会涸泽而渔。 在精神层面上,还会笼络他们,抚慰他们,施恩于他们。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那些拥有力量,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势力,再不会将他们视为私物,自然也不会有细心呵护、细水长流的义务。 若非知道“杀了鸡就再不会有蛋”,“没人种粮所有人都要饿肚子”这样简单的道理。 那些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势力,一点都不会介意将他们手中最后一粒粮食也抢走。 有了这样的基本概念,对于这些里坊中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大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相比于其他势力,如常平坊、万福坊这类对他们同样有着需求的里坊,表现得算是最有温情的,甚至被这些里坊中人视为脱离苦海的一个绝佳途径。 而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对他们的需求就一个,人口。 再准确一点,就是“优质的人口”。 以常平坊为例。 常平坊与月露原的三家里坊有着短则两三代,长则五六代的姻亲关系。 不止常平坊,万福坊,永安坊,乃至三通集、百源集、安乐集周边的里坊,同样与月露原的某些里坊有着长期且稳定的姻亲关系。 每年春夏之交,万物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进入繁衍生息的时节。 赤乌山周边里坊的狩猎、采药等活动都会消停数月。 有的里坊为了给山林以更充足的“休养生息”的时间,甚至会执行更严格的封山禁猎禁采。 这个时间段,包括常平坊在内的各家里坊,就会成规模、有组织的去月露原“走亲”。 一是保持在这些里坊的影响力,维系住那些既有的姻亲关系。 对这些里坊来说,同样非常欢迎常平坊这些里坊的到来。 甚至会为此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因为对这些里坊来说,有一位如常平坊、万福坊这样“优质的姻亲”,同样是他们所渴求的。 别看死在耿煊手中的炼髓境已经非常多,可放眼整个元州,一个有着炼髓境强者的势力,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一个与炼髓境有所瓜葛的势力,即便无法完全杜绝其他人的欺负,多多少少也会有所顾忌和收敛。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为里坊下一代寻找优秀的配偶。 同样以距离耿煊最近的家庭为例,陈荣山的继室,让前身悸动,让耿煊难得在此世体验到亲人一般感情的婶子曾柔,其娘家就在月露原。 想到这里,耿煊却想到了另一事。 其实,包括常平坊在内,所有毗邻赤乌山,依靠赤乌山吃饭的里坊,在平和的表象下,都在执行着一套冰冷的、近乎严酷的“人丁筛查机制”。 说得简单通俗易懂一点,若是一个家庭,连续两三代内都没有一个出挑的人物,全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那么,这个家庭必定会无声无息的在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中消失掉。 当然,里坊不会直接对这些人家出手。 表面还是邻里友好,温情脉脉。 可在那套冰冷到近乎严酷的机制之下,这个家庭一定是无法长期在里坊安稳立足的。 比如常平坊“薛驼子”一家,哪怕薛驼子没有被擅长易容伪装的淫贼盯上,只剩薛驼子和薛婆子两个老人的“薛家”,最多也就一二十年的光景,就会彻底消融在常平坊的坟地之中。 而他们居住的那栋小院,或许会被推倒重新修缮,或许会原封不动的迎接来一个新家庭的落足。 常平坊这样的里坊,拥有更高天花板,更高成材率的另一面,是大量优质人口的牺牲。 狩猎会死人; 采药会死人; 修炼有所成就,想要更进一步,外出游历、与人争斗切磋……通通都要死人。 每一个死亡,很可能就代表着某一个家庭未来希望的破灭。 可也正是这一个个死亡,撑起了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代代传续不绝。 撇开那些具体家庭的更替,从里坊的视角去看,这是各家里坊保持住与集市虽有高下之分、却拥有平等对话资格的基础。 那套冰冷到严酷的筛查机制的另一面,是不让那些平庸的、缺乏贡献的家庭一代又一代白女票到这些优秀之人用前赴后继的死亡换来的果实。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耿煊对这一切是懵懂的,看得并不清楚。 渐渐的,耿煊自觉窥见了温情表象之下冰冷运行的底层逻辑。 这一度让他感觉震惊和寒心。 最典型的一次,就是里坊高层、包括陈荣山、廖磊等里坊中坚,与康乐集一起“合谋”那些里坊摊贩。 因着前世的经验,在情感上,耿煊下意识的站在了那些里坊摊贩的一边。 因为那次事件,一度让耿煊对陈荣山的观感都变得有些复杂。 可紧接着人家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己谋求了一个吃空饷的名额,将沾血的银子也分了一份到他手中。 接过银子的那一刻,心中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到现在耿煊都还记忆犹新。 后来,随着耿煊对这个世道理解得越来越深刻。 不能说他对这冰冷机制有了充分的理解,却更多了一些难辨是非黑白的无奈喟叹。 里坊的手段,温情一点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放开那严酷的“人丁筛查机制”,让里坊现有家庭放开了生育,人口完全自给自足,不假外求,行不行? 当然也行。 并没有谁规定一定要怎样怎样。 现在通行于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背后的这套冰冷机制,也不是突然从天而降,是逐渐演化而来的。 因为那些不遵照这种准则,却又霸占了赤乌山这块宝地的里坊,最后都因各种原因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或是灭亡于与附近其他里坊的冲突; 或是青黄不接,缺乏炼髓境力量坐镇,频繁被各种来路不明的人物“光顾”,不分昼夜; 或是人口爆炸,却实力不增反减,产出固定的山林无法支撑起无止境的索求,自然溃散…… 这里没有任何是非黑白。 不过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理解了这个,对于八家里坊如此迫不及待的,选在此时去月露原“走亲”,也就多少能有些领悟了。 以前的八家里坊,因为背后山林的产出是固定的,就像是一口储量固定的水池。 每年需要补充进来多少“活水”,也基本是固定的。 可现在,八家里坊手中多了一笔数额超过两百万两的活钱。 平均到每一个里坊,那也是将近三十万两的惊人财富。 如何处置这些财富呢? 挖个地窖埋起来? 第(1/3)页